凡所有相,皆是虚妄


最初与罗尼·霍恩共同策划这场展览时,我们便决定在环绕建筑的悠长弧线中,保持展厅内原始的清水立柱,并置入多个流动与不确定的空间。由此,展览舍弃约定俗成的叙事结构,让其顺从偶发、猎奇与非线形的互文。这些狭窄的过道与割裂的不规则展示空间,源自南方老旧城区中纵横交错的斜巷里弄,迂回的小道中错落地分布着人家、商铺,甚至偶尔出现的一口水井,拐角后你不知是当折回,还是抵达一处奇观。

 

在“基于文本”的创作理念支配下,诗歌、名词、介词等常常作为罗尼·霍恩视觉艺术的重要组成部分。不同于中式元曲小令中仅由名词并列组合成的诗句,罗尼·霍恩将繁复的意象与单一的表意贯穿在画面中,不知是艺术家对于文学或哲学中庞杂终极问题的讨论还是预言。永无止境的单词变换,模糊波动的语义,主动或被动的分散在画面构成的两端,是语言造就了边界?还是边界加剧词义分化?

 

相遇,成为进入艺术家各种实践的关键词,也显而易见地与“双生”的创作观念紧密相连。在不同空间中放置两件实心铜铸体、列阵展出顶面经过火焰抛光的玻璃雕塑、或是连续拍摄多张微妙变化的肖像照,映射出古老东方哲学系统中的诸多理论,“不是风动,不是幡动,仁者心动”[1]。罗尼·霍恩引用安娜·卡森诗文集中的选句作为本次展览的英文标题,也是关于中国哲学典故的化用,无法考证是来源于“庄周梦蝶”亦或是“丽姬悔泣”[2]的人生无常,还是“梦里六趣,觉后无大千”[3]的坦然豁达。都是在提示观众探索彼此之间内在的可能,在与作品发生对目、游视甚或擦身而过的每一种邂逅中,见证已经消逝的过去和无法拒绝的未来。

 

沉浸、亲密、陌生构成理解罗尼·霍恩作品的不可能三角,当信息的屏障被技术打开,失去神秘感和浪漫诗意的远方景象唾手可得,当我们常以傲视和沉默的态度去理解自然,也就失去了理解罗尼·霍恩艺术实践的入口。深呼吸,放轻松,跟随艺术家细腻、沉稳、平静而又坚定的情绪参与其中,随其波动,在梦境般的嵌套与分解中将内在情感与眼前所见串联起来,与作品内部的无限可能相连接,恰如共同呼吸。


邵舒


[1] 《六祖坛经》

[2] 《庄子·齐物论》

[3] “梦里明明有六趣,觉后空空无大千”,释宗杲(宋),《偈颂一百六十首》